“那时候也是这么大的雨,”骆为昭突然说,“我回旧房子拿换洗衣服,家里没人,特别冷,雨又很大,就找个公交站台坐着……想你要是真醒不过来,我这辈子就给你守节了。”
溅起的冷雨,烧到昏迷的人,风像刀一样,他记一辈子。
裴溯用力回想,才明白他在说去年冬天,身体与头脑均处于泥泞之中,反而记不清当时的事情。如果那天一直下雨,现在也该停了,他看着骆为昭有些潮湿的眼睛,轻拍手背,“师兄,都过去了。”
骆为昭摩挲着他的手背,“过不去哈,从下个月起你就给我喝热的,不许再喝星冰乐,冰激凌也给我扔掉,橙橙开学,你的暑假也结束了!”
裴溯大惊失色:“太严格了吧骆长官。”
没站一会儿,物业的巡逻车路过,看到他们仨在这里坐着,下来问一圈情况。
管家迅速折回送伞。骆为昭单手接过,“砰”一下打开,遮在他俩头顶,又扛起积水里的佩奇,回身牵裴溯。“回家吧,等雨停了再出门。我晚上可能还是要晚点回家,老头刚发消息说有事,别等我早点睡,成吗?”
裴溯:“成,绝对把你关外面。”
骆为昭哈哈大笑。
就算今天下雨,他还要去上班。日子静下来,还有的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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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丞说的有事是张淮安点名要见他。
骆为昭百思不得其解,问他爹:“我和他加起来也没见过几次啊,没仇没怨,他找我干嘛?”
骆丞:“我哪儿知道?你反思一下。”
骆为昭挠头,上午忙完自己的本职工作,过安检,一脚踏进软包的大门。
张淮安:“骆局长,我都交代,能争取从宽吗?”
骆为昭心说,爹啊,你在监视器里看到了吧,我是真的邪门,嫌疑人见我就要交代,我能怎么办啊。还有你这个死胖子从冬天拖到夏天,耽误这么多人的事,现在才想起来要坦白,是不是太迟了。
骆为昭:“张淮安同志,根据最新实施的监察法实施条例,被讯问人如实供述自己罪行可以依法从宽处理,认罪认罚主动交代可以减刑,现在可以开始你的陈述。”
一个非常俗套的故事,两个小镇青年考成状元和榜眼,于是闯到通天大道上来,一个要升官,一个要发财。
想升官的那个,迫不及待地套进符合社会评价的壳子里,娶了挚友的姐姐,背地里又憋不住寻求刺激。想发财的那个,爱上了姐夫的小三,在长久地压抑后走火入魔。官商勾结,背德爱情,分尸杀人……哪一个爆出来都值得新洲日报的头版头条。
但这些已有完整的证据链串起,关键的是赵云鹤潜逃路径,巨额资产如何转移,他经手违规的东西,统统没有交代。
审讯时间太长,一直从中午持续到晚间,中途换一次吃饭,骆为昭见到小书记员宋铭。
宋铭可怜巴巴地靠在墙角,“骆局,您什么时候把我捞出去……我不要再在这里干了,给监察署的编制我都要跑,我要回到能见太阳能吹风的地方,比如咱分局就挺好。”
骆为昭:“谢邀,这是我能做主的吗?你领导我都被搞来干这个,六点多我就醒了,中午十一点来的,现在都晚上十一点了,十二个小时,我都快四十了,妈的,真把人当骡子用……再忍忍吧,下周我想办法把你们都救回去。”他拍拍小年轻的肩膀,“这话私下跟我说说就行,在外面做事要漂亮,要大方。”
宋铭点点头,“绝对不给你丢人,领导。”
骆为昭安慰完人,又换成一副铁面无私的态度走进软包。
张淮安挑着捡着交代,油滑地像泥鳅,与杜荷、赵云珊提供的证人证言出现偏差,只得一遍一遍地询问,一遍遍地听他狡辩。
云宏建设所有的土地几次性质变更是不是你批准的?你是否借云宏建设的壳子侵吞过报废的国有资产?你是不是批条子通过公共建筑xxx的不合格验收?这些他一律以“忘了”“不是”“不知道”消极抵抗。
骆为昭进去的时候正好听见一声,“他犯病就该跳楼!你问我干嘛!我是受害人家属啊!”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人说的话吗?他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随后理智占领高地,把文件夹丢在桌子上,冷笑道:“你好大的脸,你可算个什么东西。鉴定报告出来了,张淮安同志,你也是零度共情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