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暮色四合时,府城城门将关,王成平踏进了府县湿漉漉的青石板街。
漫漫秋雨不绝,已持续下了一天,雨势甚至渐渐变大。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流到下巴处,不断的滴落,在赵府那两扇紧闭的、威严赫赫的朱漆大门前,湿湿哒哒的汇成一下滩浑浊的水洼。
王成平抬手,叩响府门上的兽首铜环。
“咚,咚,咚——”
声音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沉闷,格外的渺小。
门房开了一道缝隙,昏黄的灯光泄出,映出王成平浑身湿透、格外狼狈不堪的声音。
门隙里探出一张脸,门房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眼中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找谁?”
“我……我找赵婉小姐。”王成平抹了一把脸色的雨水,声音中带着急切,“劳烦通禀一声,就说……就说是柳树村的王成平求见。”
听到他的话,门房嗤笑一声:“小姐?小姐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快走快走!别杵在这里碍事!”
说完,‘哐当’一声,毫不留情面地将门给关上,沉重的门栓落下的声音清晰可闻,像是彻底隔绝门外的风雨和王成平的愚不可及的想法。
雨下得愈发大,冰冷的雨水斜吹进来,浇灌进王成平脖颈处,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根细针扎进骨头缝里,心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王成平紧紧盯着眼前紧闭的朱漆大门,这象征着森严门第的大门,他牙关紧咬,腮帮蹦出硬朗的线条,显出他坚毅的性格。
他不能走。玉娘在里面,不知为他承受着什么。
‘扑通’一声,王成平直挺挺地跪在冰冷、积着雨水的青石板上,高大的身躯挺直的像是插在练兵场上的那一杆旗帜,任由雨水无情地拍打、冲刷。磅礴的雨水遮挡着他的眼帘,眼前的视线慢慢变得模糊。
夜,越来越深。雨,愈发的大了。
府邸门口高挂起的两只大红灯笼的光晕在风雨中摇曳,将跪在府前的王成平的身影拉长又缩短。湿漉漉的青石板砖上倒映出他的身影,如同一个固执、沉默的榆木。
寒意像是跗骨之蛆,一点一点的吞噬着他的体温和知觉,唯有心中对玉娘的担忧支撑着他。像冬日里唯一的炭火,支撑着他,久久没有倒下。
*
翌日清晨,雨势稍歇。
赵府正厅点了熏香,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冽檀香,驱散了些许雨后带来的潮湿阴冷。
赵钰端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身上穿的是青白素色的锦袍,腰间坠着一枚成色极好的润色白玉,衬得他脸色愈发清冷俊美。
他端着一盏热茶,氤氲的热气冒出,遮掩住他眼底深处的疲惫。
书竹半跪在太师椅侧,轻轻给主子捏着小腿,见主子喝了茶水,他道:“公子,王家小子还在府外跪着,已跪了一夜。”
赵钰神色松动,声音听不出情绪:“带他进来吧。”
话音落,赵钰顿了顿,对在一旁侍立的刘管家吩咐道:“派人带他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爽的衣服,叫厨娘煮上一碗姜汤。灌碗姜汤驱寒,收拾妥当,再将人带来见我。”
“是,奴这就吩咐下去。”
王成平被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厮领进了府中,穿过一道曲折的回廊,走过假山花园后,来到一间冒着热气的净房。
他一踏进来,身上的寒意都驱散了一些。
屏风后,是一个足以容纳三个成年壮汉的木浴桶,里面盛满了热水,热水中加了驱寒的药草,能闻到药草香气。浴桶旁边还放着一个小木桶,里头同样盛着热水,小木瓢悠悠飘在水面上。
“王公子,您先沐浴。沐浴后之后您喊奴一声,奴在门外候着,到时再带王公子去见我家主子。”小厮说完,便转身走出去,将净房的门给关上,留王成平一人在净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