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两黄金、一千八百八十八两白银、贡饼两担、浮光锦十匹、宝华楼金头面……
赵钰许是猜到他的想法,喉结艰难地混动了一下:“清梦……”
“一年。”陆清梦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赵钰混乱的思绪,“赵大人的孝期,还有一年。”
“一年后,孝期结束。若是那王家小子能够备齐这单子上的东西,八抬大娇,风风光光迎娶玉娘过门。届时,我陆某亲自保媒,绝不辱没赵家的门楣。”陆清梦顿了顿,琥珀色的眼眸直直对上赵钰陷入深思的神色,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倘若孝期一过,他备不齐……”
赵钰盯着那张写满整页的宣纸,心中思绪万千,他拿起这草草一写的聘礼单子,良久才道:“他一穷乡猎户,断不可能凑齐单上的聘礼。玉娘得知我为难于他,怕是又要闹上一闹。玉娘性子顽劣,身为兄长却无法管束,只怕她要又拿绝食一事来威胁我作罢。”
单薄的聘礼单子被放下,随意地搁置在案桌一角。
“赵郎急甚么,且将清梦未说完的话听完之后,再作定夺。”
“听清梦一言。”
陆清梦身子微倾,与赵钰靠得更近:“假若他是个有本事、有想法的,我陆府自是不会吝啬帮上一帮,正巧这几年大晟与邦外关系密切、生意往来不绝,能赚大钱的法子只多不少。可要是他软弱无能,朽木不可雕也,那便是他王成平痴心妄想,配不上赵府的千金小姐。”
“到时,无需你再开口拒绝,玉娘她自会死心。赵郎身为兄长,已算仁至义尽,全了礼数,堵住悠悠众口,自是那王家小子不成器、窝囊之见。”
陆清梦抬起头,看向些许颓废之色的赵钰,手再度摸上唇,声音轻柔:“总好过赵郎逼死一个,再把自己逼疯一个。玉石俱焚的结局,赵郎,可值当吗?”
‘玉石俱焚’四个字,像是最后一根稻草,狠狠压垮了赵钰摇摇欲坠的意志。他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眼中的固执被一阵近乎麻木的疲惫取代。
是被逼得绝境、不得妥协的认命。
他与陆清梦对视良久,又像是透过陆清梦看向虚无。
赵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极其缓慢地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沙哑、破碎的一句话。
“好……依你。”
第62章
柳树村,晨曦时升起的炊烟刚散尽。
王成平蹲在灶前看着即将燃尽的柴火,心中乱得厉害,像是被架在熊熊热焰上来回炙烤。
那日,刘管家发现他们二人的事,阴沉着脸,将赵婉从王家带走。至今,王成平都未听到隔壁有多余的声音,没有往日里赵婉活泼欢快的声音,而他甚至连赵婉的贴身丫鬟都不曾见到。唯有院子门口守着几个人。
这几日,他的心早已沉入湖底,像是揣了块寒冰似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赵婉临走时,回头望他那一眼,眼眸中盛满了惊慌和未干的泪。
直让他寝食难安,味如嚼蜡。
日夜悬心。
王成平想着,玉娘性子刚烈,要是为了他顶撞府县那位举人兄长,会不会遭遇责罚,还是……他不敢深想,玉娘身子娇弱,哪里禁得起折腾。
山里汉子粗粝的手掌一边又一边的摸着锦绣帕子,那是玉娘偷偷塞给他的,上面还歪歪扭扭的绣着并蒂莲的图案,帕角那个稚拙的‘荷’字仿佛还带着她的柔情温度。
不能再等了。
深秋的雨说下就下,淅淅沥沥的,青石板路湿滑寒冷,积着浑浊的水洼。空气充斥着些许刺骨的寒意,以及若有若无的潮湿泥土腥气。
王成平披上厚重的蓑衣,脚底穿着一双草鞋,顶着漫天的凄风苦雨,深一脚浅一脚。他的脚程很快,跋涉大半日都不见疲惫。
终于在暮色四合时,府城城门将关,王成平踏进了府县湿漉漉的青石板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