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平看到她裙摆下的一片黄色的脏污,又见她眼角的湿痕,心尖像被针扎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伸出手,粗糙的指腹带着灶火的余温,极其轻柔的擦拭去未干的泪。
“又去看伯父了?”
赵婉终于抬起眼,水盈盈的眸子望着他,眼里盛满了对眼前之人的依赖,直叫王成平的心中发软冒泡。她轻‘嗯’一声,身体自然地向前微倾,额头抵在王成平宽阔温暖的胸膛上。
王成平浑身一僵,随后双臂慢慢的环上来,将她轻轻拥住,少女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萦绕在他的鼻翼。他的下巴轻抵在赵婉柔软的发顶,笨拙而有力地传递着无声的支撑。
灶膛里的柴火劈啪作响,米粥在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小小的灶屋被温馨氛围充盈。
“成平。”赵婉头挨着他的胸膛前,声音有些模糊,带着一丝厚重的鼻音,“我怕,我总怕兄长会不同意……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母皆已逝去,唯有兄长是我的依靠,他待我如掌心明珠,忧虑着我的婚事,自是想着要我嫁与京中贵子作嫡妻。”
“可我不愿,京城中的水那么深,一朝一夕都提心吊胆,京中哪一位不是三妻四妾,宅院嫡妻主母又如何,还不是处处受桎梏。人心我不想看清,更琢磨不透,我只想窝在乡野之间与成平一起过平淡日子,守着父亲,我才觉得人生已是无憾。”
说着,赵婉的声音又低了下来:“兄长心中有成算,要重振赵家门楣,待明年父亲的孝期一过,他要参加科举。如今已是举人功名,只差一步便可入朝为官……到时,我怕他更不愿答应我们二人的婚事。”
话语之间,皆是赵婉对他们二人未来深深的迷茫和不安。
“不怕。”王成平收紧手臂,像是下一刻怀中的人就要离他而去一般,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有我呢。我是不会放弃玉娘的,就算天塌下来,都我王成平给玉娘顶着。”
他的眼神中带着朴实和坚定:“我这些年攒了五十两,昨日我猎了一头梅花鹿,鹿角长得格外的好,定能卖上好价钱。还有两只野山鸡,待会儿我帮你提回去,让厨娘给你炖来喝汤,山鸡能滋养身子,玉娘要多村一些。”
“再过段时日,田里没甚么活计,山中也猎不到什么野兽。我打算去府县找工,府县找不到我就去府城,就算去码头抗大包都可以,反正我浑身都是力气。到时我挣多多的银钱,给玉娘置办顶好的聘礼,风风光光的迎娶玉娘。”
王成平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眼神却亮得惊人,他一定要挣上银钱,至少不能让玉娘嫁给他之后过苦日子,也不能让玉娘的兄长看轻他。他欢喜玉娘,只要想着与玉娘成为夫妻,他就充满干劲。
赵婉感受他振聋发聩的诚意,在他怀中抬起了头,眼中有泪光闪烁,却弯其嘴角笑得开心。
“成平哥,我信你。”
王成平听到她的声音,心中滚烫,正想说什么,屋外传来一声刻意加重的咳嗽声。
两个人如同惊弓的鸟儿一般,猛地分开。
下一刻,刘管家走了进来,向来和善的脸此时变得刻板严肃,眼神锐利如鹰隼,目光沉沉地看向高壮的王成平。
果然,他早就感觉不对劲。
他以为王成平是个憨厚老实的,不成想当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跟小姐卿卿我我。
赵婉脸色有点苍白惊慌,她勉强笑了一下。
“刘管家,你怎么来了。”
*
祠堂里阴冷的气息像是渗透进了骨缝。
供桌上,赵永清的牌位乌沉沉的,‘诰授奉政大夫显考赵公讳永清之位’几个金字在长明灯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沉重的光泽。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还有尚未散尽的纸钱灰烬的味道,如同千斤玄铁般沉甸甸压在祠堂二人的胸口。
赵钰背对着供桌,挺直的脊梁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穿着一身墨黑的素衣,脸色阴沉的吓人。
“跪下。”
极致压迫感的声音响起,赵婉下意识地身子一抖,随后跪在牌位前的蒲团上,她先是朝赵家老祖宗的牌位拜了三拜,又向父亲母亲的牌位拜了三下。
她稍稍抬起眼,兄长的脸色仍是黑得可怕,自打她被刘管家带回府,兄长一言不发,直至现在派人喊她来祠堂。
赵婉心虚的喊道:“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