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受宠若惊,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要去拦:“哎唷!大人!这怎么使得!不敢劳烦……”
“张书吏。”李景安虚拦,笑意带着“歉意”,“让他斟酒赔罪,也是该的。”
他说罢,举起那杯“酒”,声音十二分“诚恳”:“昨日行事,是景安年轻急切了些。”
“初来乍到,总要做个样子给百姓看,权当立个名声,无奈扰了诸位雅兴,还望海涵。”
“我自罚三杯,权当赔罪!”
话音未落,李景安已干脆利落地仰头,将那杯“加料”的酒一饮而尽。接着又从木白手中接过两杯,毫不犹豫地灌下喉咙。
三杯“诚意”下肚,清隽面庞迅速漫开大片绯红,如同擦了京城里最上等的胭脂。
他微晃了下,眼神迷离地转向王有财和张贵,脸上酡红更深,带着醉后的“推心置腹”。
“王县丞……张书吏……”他嗓音微哑,身子还向前倾了倾,“白日里……是下官……太过急切了!终究是初来乍到啊!”
“这云朔的天高地厚……规矩路数……人情世故……小弟我……还需历练!往后……衙门里外……大事小事……都……都赖诸位前辈了!”
说完,他垂下眼,几乎是带着一丝“羞愧”,将杯底那最后一点残酒狠狠灌入喉咙。
张贵摸着溜圆的肚子,小眼睛眯成一条缝,与旁边的张贵飞快地碰了个眼神。
成了!这初出茅庐的小雏儿,终究在权势面前服了软,认了这方水土的规矩。
这云朔县,离了他们这些根深蒂固的地头蛇,凭他是谁,都寸步难行!
听话,自有一碗安稳饭,一块发财肉;若不听话……
张贵绿豆般的小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寒芒。
他们有得是法子让这位“不识相”的县太爷“水土不服”,最后不是灰溜溜地滚蛋。
便是“意外”病故,也都无声无息。
席间的气氛顿时如同烈火烹油,彻底热络起来。
觥筹交错,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俨然一副宾主尽欢、和睦无间的“祥和”图景。
不过区区半个时辰,喧嚣的宴席便在一片东倒西歪的醉态中散场了。
回到县衙幽暗的内室,方才还脚步虚浮、醉态可掬的李景安,瞬间挺直了腰背。
脸上那层酡红犹在,眼底却是一片骇人的清明,只有浓浓的疲惫和因酒气而催出的些许血丝。
他踉跄两步扑到桌边,撑着桌沿猛地弯下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
一直的木白立刻递上一杯温水,有些笨拙地用厚实的手掌拍抚李景安剧烈起伏的背脊,语气硬邦邦的带着压抑的怒意:“不能喝就别喝!你这般糟践自己的身体,就算最后扳倒了这群蠹虫,又能如何?”
“自己活活熬死,换来下一任官儿,谁知道会不会变本加厉!”
“咳……咳咳咳……!”李景安艰难地喘息着,接过帕子用力擦去唇边咳出的水渍和可能的残酒痕迹,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笑意,“关心我……咳……就直说……这么口是心非做什么?我……我又不会笑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