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殿内无人说话,唯有紫烟在殿柱间盘桓不绝。
他终于放下了碗,仰头望着烛火里阴影交叠的殿顶,手指搭着桌边敲着,一下一下:
“今日来是想问问,你为何不心悦我,只喜欢那小子。”
南琼霜蹙了眉头,捻着帕子。
“我知道你也是个捉摸不透的性子,我们像。但正因我们太像——我才不能放心。”
她垂下眼,一字一字呢喃:
“我见过父子反目,更见过夫妻成仇。所谓友谊,更是不必多言之物。说到底,缘分情分,浅薄脆弱,不能倚仗。是以,即便我们相像,我也无法信你。”
“不如说,正是因为相像,才更明白,你我未必不会彼此背叛。”
她正正望进李玄白眼睛里去。
李玄白抱着肩膀,应是烛火照得太昏黄,他眼底竟有些微的红,一瞬不眨地,与她对望。
“但是,是见了他,我才知道,世上并非所有人,都如我见过的那些人一般。”
李玄白笑得很讥讽,呷了口酒:“你真信他?”
她知道他是笑她天真。
但她摇摇头:“常欺人者,惯疑人诈。常背人者,恒惧人叛。信世尽诳言,己必出口成诳,忧众皆负己,己必先行负人。人之本性,并无善恶之分,无非你信什么,是什么。”
她徐徐转着眼珠凝视他:
“但人,怎么信,怎么做。”
“所以。”她话还未吐出来,其实他已经懂了,转过头去苦笑,“我们这些只相信人之恶的人,并不能白头偕老。”
“那他……”李玄白翘了二郎腿,五个指头在桌面上哒哒哒地敲,半晌,话没说下去,笑得有三分难堪。
“怀瑾不是这样的。即便经历了天山之祸,怀瑾依然更相信人之善。”
她望着满桌奇珍菜肴,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仿佛喟叹:
“其实,当年我骗他,骗得太容易。有一阵我当他是蠢,他过分轻信。”
“后来才明白,诚实者轻信,良善者软弱,无私者痴情。”
“他不骗人,故不疑我。他不害人,故少提防。他不用情爱谋求任何东西,因而也就想不到有人用情爱行刺。”
“说来说去,并非我强人一头。”她轻轻嘲,“不过是欺负好人罢了。”
她低下头,摩挲着指上那颗他本命珠打成的戒指,一字一字轻得出离:
“我已经欠他太多。”
李玄白忽地笑了,拄着下巴,弹了弹小酒盏,一点叮叮的响:
“怎么,你这性子,也想着补偿了?”
她望着圆桌对面的边缘,李玄白其实已经不知她望着何处,她眼神已经是远烟般渺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