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然说完,看着许岁眠低垂的侧脸,等着她的反应。
许岁眠终于抬起头,直直看向霍然,嘴角扯了一下:“你帮我?你不怕他?”
霍然被她这眼神看得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啧,还记得高二那年吗?小爷我鼓起勇气跟你表白,你说不喜欢我,就喜欢谢卓宁。我不死心啊,问你为啥,你丫怎么答的来着?”
许岁眠面无表情:“忘了。”
“哈!”霍然一拍大腿,像是被戳中了陈年旧伤疤,“你说:‘因为你爸没他爸官大!’”他夸张地做了个捂心口的动作,“操!你丫这句话,害得小爷我整个青春期都笼罩在‘官二代鄙视链’的阴影里,自卑得不行!”
他往前凑了凑,颇有点如今“翻身农奴”的得意劲儿,压低声音:“不过现在嘛……我爸,官儿也不小了。”他扬了扬下巴,重新找回的底气似的,“这不,又有点自信敢跟你说话了么?”
许岁眠静静听完,脸上那丝嘲讽的笑意似乎更深了。她没接话,只是端起吧台上霍然刚给她点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她放下空杯,然后,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霍然的脸上,红唇轻启,只问了两个字:
“多大?”
“啊?”霍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
没等他琢磨明白这俩字是问官儿还是问别的,许岁眠已经干脆利落地从高脚凳上起身。黑色裙摆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她转身就走,高跟鞋声清脆决绝,背影挺直,拒人千里的冷傲,连多余的眼风都没再留给他。
……
从“云顶”出来,热烘烘的夜风一下子糊在脸上。许岁眠有点踉跄地拦了辆出租,拉开车门把自己塞进后座,重重靠进椅背。车窗玻璃映出她没什么血色的脸,外面那些闪个不停的霓虹灯晃得人眼晕。
混乱的思绪不受控地翻涌,乱七八糟地往脑子里钻,一下子就把她拽回了七年前,那个一样闷得喘不过气的夏天尾巴。
西山脚下,岗哨森严、爬满苍翠常青藤的深宅大院。谢家那栋标志性的红墙小楼后,几棵大梧桐树,叶子密密匝匝的,投下浓重的阴影。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意乱。
手腕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死死攥住,骨头都仿佛要被捏碎。许岁眠被迫抵在冰凉粗糙的红砖墙上,后背硌得生疼。
谢卓宁就站在她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和喷薄而出的灼热怒意。他另一只手里,死死捏着的,是那份刚从她包里翻出来的,印着烫金英文的录取通知书。
昏暗中,谢卓宁那双总是锐利沉静的眼眸此刻赤红一片,像濒临爆发的火山口,死死攫住她,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许岁眠,你丫真他妈牛逼!”
他抖了抖手里那张纸,哗啦哗啦响。
“通知书都下来了!屁都不放一个?是不是打算等你丫坐上飞机了,才想起来跟老子说声‘拜拜’?!”
那会儿刚九月头,院里各家小孩儿的升学酒都喝得差不多了。薛晓京去了政法,谢卓宁上了北航,杨知非保送北大,赵西西保送北外……一群从小玩到大的发小,约好了都在家门口念书,互相照应。只有许岁眠,通知书一直没影儿,大家都纳闷儿,她成绩又不差,北京的大学也该有信儿了啊。
结果呢,就在谢卓宁家给他办的升学宴上,觥筹交错间,赵西西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竟当着一众长辈和发小的面,从她放在座位上的包里,“无意”翻出了这份来自大洋彼岸的惊喜。
大人那桌还在推杯换盏,小孩儿这桌瞬间死寂。所有的目光,惊愕的、探究的、幸灾乐祸的,齐刷刷地,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了谢卓宁骤然阴沉的脸上。
下一秒,手腕就被他死死抓住,不容分说地拽离了喧闹的宴席,拖到了这无人僻静的后墙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