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向南没有想到的是,钱卫东摔得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没冷透,第二天上午,陈默带来的消息更是将他震了个体无完肤。
“书记!出事了!”陈默的声音透着震惊,“信访局李局长昨天夜里在去市里的盘山道上,车冲下山去了!车刚吊上来!人……没了。”
信访局长李国华?向南握紧了拳头,指关节捏得发白。他昨天下午才找过李国华,让他尽快整理一份详细报告送过来。
现在,报告没等来,人没了。
“又是意外?”向南对着话筒,吐出两个字,像两块冰。
“现场刹车痕很长,冲破了防护栏,下面就是断崖,车都摔散架了。”陈默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交警也说是意外,昨夜下了小雨,雨天路滑,车速过快导致的事故。”
意外?又是意外?两天之内,一个财政局长,一个信访局长,两个掌握着青峰县核心秘密和民怨出口的关键人物,接连以这种“意外”的方式消失?
向南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开始飘起冰冷的雨丝。空气里弥漫着雨水和尘土混合的腥气,还有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沉甸甸地压下来,仿佛有一只巨大的、看不见的手,正冷酷地抹去棋盘上碍眼的棋子,动作精准而残忍。而他,向南,就是棋盘上那颗被将了一军的“帅”。
青峰县的雨,下得粘稠而阴冷,像裹尸布上渗出的油脂,死死地贴在皮肤上,甩都甩不掉。
钱卫东和李国华的“意外”死亡,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两块巨石,激起的涟漪却诡异地迅速平复。县政府大院里,人人面色凝重,步履匆匆,眼神却都刻意避开了新任书记的办公室方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压抑,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默。
钱卫东的遗体告别仪式在县殡仪馆最大的告别厅举行。
花圈堆叠,哀乐低回,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向南一身黑色西装,胸佩白花,肃立在人群前列。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灵柩前那排县里主要领导的面孔——县长周正宏表情沉痛,眉头紧锁;常务副县长张德彪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身形魁梧,像一尊铁塔,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悲戚,眼神却低垂着,盯着自己锃亮的皮鞋尖,仿佛在研究上面细微的纹路。
向南的视线最终落在钱卫东那张苍白的遗容上。
钱卫东的脸经过入殓师的修补,依旧透着一种诡异的浮肿和僵硬,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凝固的、难以解读的弧度。
“向书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是张德彪。
他不知何时挪到了向南旁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沉重的鼻音:“老钱……唉,太突然了。平时应酬是多,可谁能想到……说没就没了……”
他微微摇头,叹着气,眼角的余光却像无形的探针,迅速地在向南脸上扫过。
向南微微颔首,没有接话,目光依旧停留在钱卫东脸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浮肿,透着一种不自然的青白色,与他印象中钱卫东那张长期被酒精浸泡泛红的脸,差异太大。
仪式结束,人群开始缓缓向外移动。向南没有立刻离开,他走向一旁角落里站着的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神情疲惫的中年男人。那是县局的法医,姓刘,正和助手低声交代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