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喂,俺滴老天爷!从俺祖太爷那辈儿就没听说过种野菜的啊!这……这要俺们咋弄?”
“简直是梦天话!那玩意儿漫山遍野都是,自个儿长自个儿死的,侍弄起来能比稻子还金贵?这不坑人嘛!”
“啧啧啧,瞧瞧,瞧瞧,我就说吧……这读书相公啥时候真懂泥腿子的苦处?果然……外行一个唉!”
听着这些非议,李景安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几分。
他迎着王族老焦灼的目光,朗然开声,音量不高,却刚好能将所有嘈杂压了下去:“老人家此言差矣。正是因为无人懂得种植,这试验才做得下去!”
“本县乃朝廷命官,自幼读圣贤书,于农事稼穑,可谓一窍不通。”
“诸位族老乡贤,却是世代耕读,深谙田亩之道,犁耙耧锄样样精通。”
“若用稻麦谷物或其他瓜果蔬菜,你们心中早有定规,本县却懵懂无知,这试验岂非从一开始就失了公允?”
“你们觉得理所当然的方法,本县可能闻所未闻。你们认为不妥之处,本县或觉新奇可行。”
“立场不同,经验迥异,如何能在一个起点上评判优劣?”
他稍一停顿,说的话掷地有声:“唯有选定一样东西——你等与我,皆对其‘栽种之道’,一窍不通!”
“那就是野菜!”
“这种灾难才会碰的天生地养之物,无人知其生长方式,更无人知晓如何种植!你我经验均等,皆无旧例可考。”
“从同一道起跑线出发,严格控制变量,这才是真正的针对肥力改土的‘试验’!”
“再者,”李景安指向远处光秃秃的山坡,“时间紧迫,夏税如虎,我们等不起稻麦漫长的生长期。”
“但这野菜天生天养,禀赋各异。其中必有生性极其剽悍、三五日即可抽芽吐绿的,这才是我们眼下最需要的试金石啊。”
王族老被这番条分缕析的“起点公平”论说得哑口无言,脸上沟壑纵横,疑虑却未消分毫。
“县尊大人高论……但……”他愁眉不展地追问道,“山间野草何止万千?”
“我们连哪些可吃都未必认得全,又如何知晓哪一种长得最快?”
“这岂不是沙里淘金,大海捞针?难!难!难啊!”
就在众人摇头叹息,觉得此路不通之际,一个细细弱弱、还带着怯意的小嗓门,在人群的边缘响了起来。
“哪个,我好像……好像晓得……”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射向人群边缘。
只见一个约莫七八岁、扎着两个乱蓬蓬小鬏鬏、穿着打满补丁粗布衣裳的小女孩,正被她脸色煞白的母亲拼命往后拖拽。
“翘翘?!”王族老脸色大变,冲着那妇人厉声道,“不是叫你带她好好在家待着吗?这天毒日头的,万一又病了,如何是好?”
妇人吓得唯唯诺诺,拖着翘翘就要走。
“等等!”李景安来了兴趣,弯下腰,朝那怯生生的小脸露出一个温和无比的笑容,“小妹妹,你说你晓得?告诉哥哥,晓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