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白送人送到渡口,立在水边,攥着马缰,似笑非笑看着面前人。
她褪去了贵妃华服,白纱帷帽白衣裳,头上一根素银簪子,松松挽了个发髻,余下长发,黑瀑般披在背后胸前。
立于混吞山色水雾间,玉瓶一般,身后一片青蓝远黛。
跟她在天山上时一个样。
李玄白看着她那身打扮,骤然想起。
他在天山呆的第七年,她孤身一人强闯了他凌绝阁,几乎从那峭壁的入口处跌下去。那日,他刚巧在阁中饮酒,抬眼瞥见,遂踏着花树,将她带上来。
一晃,这么多年。
落花犹似坠楼人啊,落花犹似坠楼人。
情情爱爱,是是非非,知己又作对,作对也知己,这么多年,谁说得清。
她是从山上来的,如今,也要回山上去了。
他仰起头。
云雾里,日晕朦胧不清。
他唇角带点笑意,小耳坠在风和雾里摇得鲜艳。
困于天山的那许多年,他最初深恶痛绝,不愿提起。现在想想,那山上的灵潭、古树、山雾、夜风,四时的晦阴,漫山遍野的落花——也是个景致幽美而自在之处。
那些年,他在山上闯出天大的祸,都无人敢管他。又可同宋瑶洁作对,又能同她谈情,还可借谈情之机,气气那姓顾的,日子也是美哉。
如今在金銮殿里——金銮殿却是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亦再不能随心行事。
水色渺远,她轻轻掀起面前帷纱,回身过来,对他道:
“不必再送了。”
其实,再想送,也只能送到这了。
李玄白望着她,不知为何,竟觉得她那一身白衣染了山水色,她好像要入了画,随水而逝似的。
他抬眼笑了只半瞬,就垂下眼来。
知道她懂他,也知道她要走,他不想再看她了。
他若无其事捋着缰绳,一节一节地在掌中倒腾那绳子,笑嘻嘻开了口:
“我说,你信不信命。”
“命?”南琼霜正伸手欲将帷纱放下来,闻言停住了,“信。”
李玄白笑着:“我也信。”
“我幼时,曾经在路上遇见一个算命的。那人给我一算,说我命格甚贵,日后必要临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