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渝国时,他们与虞珩商议过好几次,将章程一一敲定。骆庭时回到晟国次日,就一一吩咐了下去,渝国那边亦同时施行。
渝晟两国国君连孩子都有了,晟国百官知晓已成定局,不再插手此事。可眼下皇帝颁布之政令,聪明人皆知背后深意,不少大臣纷纷阻拦。
就连被禁足的何不谓也给骆庭时呈了奏折。
尽管因虞止之事两人闹得很不愉快,但骆庭时到底还是尊敬何不谓的,若没有何老,他登上皇位恐怕要难得多。
批完奏折,骆庭时就出宫去了何府。抵达何府书房,骆庭时推门而入。
落日余晖倾泻下来,落在窗边圈椅中,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满是浮尘的阳光下,佝偻着腰。整个人也似这天际夕阳,即将沉沉坠下。
几月不见,何不谓忽然间成了真正的迟暮老人。
骆庭时停下脚步,深深朝何不谓行了一礼,“何老,近来可好?”
“陛下折煞老臣了,是臣向您行礼才对。”
何不谓撑着木椅扶手,试图站起身,骆庭时大步上前,按住何不谓手臂扶他坐下,叹道:“何老是朕的恩师,朕怎能让您行礼?”
何不谓掀起枯皱眼皮,露出微带浊色的瞳仁,拱手道:“老臣恭喜陛下得偿所愿,愿陛下与那人相携到老。”
骆庭时:“借何老吉言。”
他转身从书房角落搬来一把木椅,放到何不谓面前,端正坐下。
何不谓:“陛下这是要跟老臣长谈一番?”
骆庭时:“何老,朕看到了您的奏折。”
何不谓惨然一笑,低头瞧着自己枯槁的双手,嘶哑的声音从喉头挤出:“万万没想到,大晟竟亡于我手。”
骆庭时:“您说过,这天下理应合为一统,如今此宏愿即将实现,您如何会这般说?”
何不谓握住一旁鹿头拐杖,狠狠敲在地上,厉声喝问:“日后这天下再无大晟,与亡国又有何异?”
骆庭时神色不动:“依您之说,那渝国亦是亡了国。”
何不谓:“可……”
骆庭时:“晟渝本就曾同为一家,不过是因数百年前大兆国灭,方一分为二,两国先祖各自称皇。如今不费一兵一卒,这天下就能重归一统,此乃千古未有之良机,何老为何要拘于一国之见呢?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何老难道愿见强兵不休,血流成河,百姓连安稳日子都过不了吗?”
何不谓哑口无言,他眯了眯眼,上下打量着骆庭时,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陛下,这话不是您说的吧。”
骆庭时轻笑,声音中是毫不掩饰的夸赞:“是我家小鱼说的,他是个仁君,不忍见子民殒命。为止兵戈,他怀着身孕奔赴边关,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想让百姓受苦。”
何不谓更为疑惑了:“陛下怎会爱慕一个与您截然相反之人?”
何不谓自认他了解面前这位帝王。
骆庭时是个极为冷漠之人,他从不在乎任何人的性命,人在他眼里如同草木。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哪怕死成千上万人,他也不会眨一下眼。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别有所图。
灯州水患,他亲赴受灾之处,也不过是为收买人心罢了。
渝国那位小皇帝究竟是何奇人?竟能让他甘愿收起獠牙,将那些凉薄晦暗深深压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