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箱笼、书案……
所有地方都被福桂扫了个遍,连绣花竹箧里的断线绒头都翻出来,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这屋子里的一切陈设都是一个普通宫女与其夫婿子女该有的样子。什么也不少,什么也不多,且都井井有条。
隐隐地,福桂似乎听到年轻女性的咳嗽声。这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让她心跳漏半拍,提醒她时间不多了。她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她问自己,如果自己要把攸关性命的东西藏起来,会藏在哪里。
一个旁人习以为常、自己又能常常看到的地方。
福桂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眼睛,是铜镜里自己的影子吓了她一跳。她灵光一现,扑向鸡翅木的梳妆台。梳妆台上有个黑色的小匣子,打开匣子,里边有上下两层储物格,上层是些简朴的珠翠,只有一支银钗做工考究,下层是胭脂水粉。
福桂的手指将装有胭脂、鹅蛋粉、香粉等等的瓷瓶子拨得“叮叮叮”直响。她拔掉每一个瓷瓶的塞子,把每一个瓷瓶放到鼻子下嗅。
屋内浓重的焦油味影响了福桂的嗅觉,当她嗅到一只鹅黄瓶子里飘出刺鼻的气味,她一时难以判断是自己闻错了烟味,还是真就是瓶子里的东西发出的特殊味道。
福桂稍一犹豫,倒了指甲尖分量的药粉到指腹上,放到嘴里尝了一下。这东西微苦、微辛,她吐掉的时候口水止不住往下流,是舌头被药粉麻痹了。不管这东西是什么,总之不可能是女子梳妆用的东西。
福桂确定自己找到了要找的东西。她将棉布塞子小心塞回瓶子,将瓶子装进短打腰内侧特意缝制的内褡裢里。她尚在扎紧腰带,背后传来清晰的女子咳嗽声。
“好啊,小哭包,我就知道你一肚子坏水不是好东西。被我抓到了吧?你竟然烧房子偷东西!”
福桂手掌按住腰间的褡裢上,转身,看到四儿一手叉着腰,一手捂住嘴,她脸上那解恨又幸灾乐祸的表情在烟尘后若隐若现,仿佛她早就看破福桂了,她等这一刻很长时间了,她巴不得她栽跟头倒霉。
四儿原来一直悄悄跟着福桂。
福桂问:“四儿,其其格和阿拉坦在哪儿?”
四儿上前,一把拉住福桂的手腕,“你还要害孩子?走,我要带你去见姑姑,不,去见大监。看这次王爷还护不护你这个毒妇!”
“四儿,我们出去再——”
还未等福桂说完,四儿的身后悄无声息落下一个身影。那是个极为纤薄的女子,面如桃花,轻若鸟羽,从浓烟深处伸出一只纤细如葱管的手,指甲齐平染成青紫色,“嘎吱”一声扭断了四儿的脖子。
女子的出现引发了福桂的激烈冷战。
四儿似个沙袋般倒下去。那只青紫指甲的手伸回黑雾中,灰白色的烟一下子散了,露出浓眉、大眼、尖鼻、薄唇一张娇俏俏的美人脸。那张美人脸正朝着福桂诡异地笑。
四儿倒下前手尚抓着福桂的手腕,倒下去后将福桂身子猛地往前一拉。福桂压下喉咙里即将飞出的惊叫,重重甩两下手臂,才把四儿的手甩掉。四儿的腿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程度折叠起来,眼皮上翻,双目圆睁,死鱼一般望着房梁。
福桂瞄准个空档撒腿就跑,被美人脸举臂堵住去路。
美人脸似笑非笑,语气里尽是嘲讽。
“不谢谢我帮你除掉个祸害?”
“我没想过要她死。”
美人脸道:“文殊奴,你还是这样,对不相干的人比对同伴更慈悲。看起来,为微不足道的人放弃任务,这样的苦头你还没吃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