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朱霰的言行来看,他早就知道蜜水有问题,且认定福桂和投毒之事脱不了关系。可他还是要福桂选。要么饮下蜜水,为自己的嘴硬付出生命的代价,要么做一个将事情和盘托出的软骨头。
这不仅仅是在校验蜜水是否有毒,同时还在试探她的立场,是屈服于燕王殿下,还是坚定地站在谋害者的那一边。
燕王殿下真是好谋算!
朱霰,这个总是出现在她梦里,与她“生死”对等的名字,是刻在她灵魂里的隐秘。能站在朱霰那边,或者说,接近他,讨好他,掌控他,对福桂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福桂几乎没有犹豫,接过蜜水,仰头一饮而尽。她将金盏交给旁边的火者。
朱霰说:“抬头。”
福桂高高仰起头,让朱霰看清楚自己的脸。
朱霰目光炯炯,观察着福桂的神情变化。福桂有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因为刚哭过,眼珠子湿润而明亮,从这双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痛苦、悲伤和害怕,反而是渴望,像是猎手看着到口的猎物。
他们在大和尚呼噜震天声音中对视了足足半刻。
朱霰终于转过身,又坐回蒲团上。他拿起笔,用笔杆子敲一敲蜡烛台,说:“给我侍灯。”
一个火者上前。
朱霰余光一扫,说:“把鞋穿上。过来。”
少年火者朝福桂努嘴示意。
福桂站起来,单脚跳到鞋子边。她趿起鞋,走到烛火边,用拨片拨亮烛火。
从正面看,朱霰的矮兀前堆积着一沓沓小素揭帖。朱霰每抽出一张会看两遍,然后,用朱笔批注。朱霰每批完十张,就抬头看一眼福桂。看够一个时辰,才把看她的频率降低为每三十张一次。
他在看什么?
福桂自然知道,他在等她毒发。
有几次,朱霰抓到福桂在偷看素帖上的字。
朱霰问:“谁教你认的字?”
福桂想了想,“奴婢外祖是杭州一个县里的教谕,教过奴婢认字。去年,宫里采选苏、杭二州通晓书数、愿意入宫的女孩子入宫。奴婢家里的人都死绝了,不入宫就没饭吃,所以就进来了。”
朱霰抬起头,漆黑的眸子在灯火里闪烁如星。
朱霰问:“你刚才说,你不记得过去了。”
福桂说:“我是谁,父母又是谁……总是记得的。”
其实,这一点她也很纳闷,对于自己的过去,她只有记忆而没有画面。就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却回忆不起任何画面。有时候,她甚至怀疑那些记忆是假的,是有什么人强行灌输给她的。
朱霰再次忙于政务。
福桂用余光打量老和尚,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了,不仅仅她身上没有毒发的迹象,就连老和尚也睡得安稳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