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琅瞠目结舌,直到他阖上屋门才反应过来,蓦地暴喝:“沈——骤!你敢耍老子!”
“还想听曲喝酒……”小郎君气懵了头,好半天才想起冲进院子里,拍着门说:“我看就该让你横尸街头,连草席都不给你裹,以后再想给你收尸我就是狗!”
沈骤脱了衣袍,身上伤口结痂未愈尚不能沾水,他只是简单擦洗一番,听外头沈琅的叫骂脸上笑意不减,直到那骂声渐渐停了,他的唇角也随之放平。
他挑开换下的衣裳,那张藕色锦帕正静静躺在衣襟里。
沈骤又做梦了。
梦里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沈骤面朝他们被押在断头台上,迎着正午最毒辣的日头,一把弯刀自上而下。
这梦沈骤做了无数次,每当那屠刀落下时他都能格外看清对面人群里的人,梦里都是熟面孔,有时他看到沈泊易,有时看到沈琅,有时看到的是裴序,甚至还有姜定轩、萧茵……
他看到很多人,他们或悲或喜,或惊或怒,可那些人里唯独没有李繁宁。
沈骤不敢梦到她。
但今夜他还是看到她了,不在那些人群里,而是……沈骤顺着台下人的视线转过头,看到她和自己跪在一起。
行刑官的刀对准了她,沈骤不再习以为常,烈日下的躯体从头凉到脚,还来不及挣扎,那刀锋就只剩残影,血喷涌而出,他的脸上一片湿热。
沈骤在刹那间惊坐而起,下意识摸了把自己的脸。
没有血,只是梦,只是个梦……
他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望着窗外透亮的月色,眸色逐渐冷却。须臾,他赤足下榻,盯着那张被叠得方方正正的锦帕看了许久,终是其锁进了抽屉里。
那之后沈家的日子又步入了正轨,沈泊易在兵部忙得脚不沾地,鲜少归家,钟氏则一边忙着迎来送往结交贵妇,一边还不忘盯着沈琅读书写字。沈琅简直恨死沈骤了,要不是为了他一时冲动放了要功成名就的狠话,他娘也不会信以为真乐开花。
这下好了,他娘真以为他是考状元的料子,每日将他拘在屋里,又是送汤又是送饭。
沈琅觉得自己在坐牢。
尤其是每日看着沈骤花枝招展地从自己窗前路过,沈琅险些把笔掰断!
这阵子沈骤彻底攀上了周礼安,据说两人相见恨晚还拜了把子,如今兄友弟恭的,在长安城过得醉生梦死。昨日他回来就一身酒气熏天,说是周礼安带他去了蓬莱仙岛。
蓬莱仙岛啊,长安有名的销金窟,沈琅羡慕极了,偏拉不下脸同沈骤厮混,这会儿看着沈骤轻快的背影,他重重撂下笔,道:“庶子就是见识短,周礼安一个世家末流人物,也值得他费心巴结,等我金榜题名,蓬莱仙岛算什么,我把整个平康坊都买下来!”
侍奉笔墨的小厮摸摸鼻子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