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驿站发生的事情,便被林霄派人快马加鞭报告到了武德帝面前。
洛京的二月,正是柳絮飘飞的时节。本就乍暖还寒的天,阴沉沉的,飘飞柳絮更是如同不合时宜的春雪,在空中随风漫卷,汤汤扬扬,落在黑砖青瓦的宫殿屋檐上,汉白玉做的跸阶栏杆上,奇石叠成的假山上,以及宫道上一个个静默行走的内侍宫女们身上。
很快,一个身穿青衣的内侍的出现,手捧着林霄书写的信件,朝乾安殿快速的奔去,彻底打破了这份寂静。不过,大概是奔走得太急了,情急之下,一个呼吸间竟然吸入了好大一团柳絮,喉头一痒,内侍几乎是立马条件反射般想打一个哈欠。
到底是天子宫殿门前,想到天子那厚重的威压,和这几天愈发阴晴不定的暴戾脾气,内侍看了看自己手中这封信件,到底还是压制住了自己,默默低着头,生生将那声哈欠咽回腹中,尽可能放缓呼吸,蹙着眉头,静默得与这场恼人的春雪抵抗。
很快,内侍就来到了皇帝陛下办公的乾安殿侧殿。
而此刻,乾安殿内,西雍国开国皇帝林洋也就是武德帝眉头深蹙着,心情格外不好。准确点来说,自从那天空中天兆出现之后,皇帝的心情就再也没有开怀过了,眉宇间凝聚的寒意,更是一天甚过一天。
作为一个已登基20年的皇帝,年过四十五岁的他,虽然已经步入老年,然而,岁月虽然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却并未减损他的半分威仪。他甚至无需开口,仅仅一个眼神,便能让整个内殿的人噤若寒蝉,恍若置身寒窑,完全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中常侍张永深知圣心焦灼,甫一接过内侍呈上的密信,便疾步趋近御前。
“陛下,林中郎那边来了新消息!”
武德帝收回内心复杂的心绪,虎目凛然得看了张永一眼,随即目光停在他手中的信件上面。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收到林霄所写,关于他那个女儿的信了。就在前几天,他就收到过一封相关的信。
信中,林霄详细描述了这个女儿瘦弱的模样,怯弱的样子以及对来洛京的忐忑。不管是性格上,还是性情上,都看不出任何亮眼之处,根本不是武德帝想要的人。
武德帝本就不是什么父爱泛滥的人,他难道真的对林明珠不是自己女儿没有察觉吗?
怎么可能?初时可能还真没察觉,但久了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容貌差异那么明显。不过是不在意罢了!
不过付出一个公主的名头,换来一个会做肥皂、会制作纸张,可以拿出水泥等配方,还有土豆这样的高产种子,不经意间还可以搞出牙刷,桌子凳子,甚至说出千古名句的女儿,简直不要更划算好不?
至于那个流浪民间从未见过的女儿会如何,谁会在意呢?
若非天兆所言那是什么西雍国未来女帝,武德帝压根就没想过去寻找这个女儿。
如今,就算他派人去寻找,也不是真的要打算如天兆之言,让这个女儿接他的皇位。
女子为帝,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武德帝是绝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说到底,他将人接回来,一来是为了做给天下人看,到底是皇家血脉,事情既然已经被天兆揭破,自然不能再放任。
二来,武德帝看向殿外那飘飞的柳絮,不过是想借她的天兆预言身份做试金石,搅乱这洛京的一池浑水,把那些潜藏的魑魅魍魉炸出来,好为他选出的这西雍国真正的继承人铺路罢了。
可惜,这个女儿怯懦、瑟缩,压根上不得台面,连被他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想到这里,武德帝也不打算伸手取信件了,示意张永直接读信。
“说了什么?”
张永当即拆开信件,快速阅览一遍后脸色大变,“陛下,公主遇刺中毒了,好在并无大碍!”
“遇刺——”武德帝目光微顿,他端坐在御座上,指节粗大的手缓缓摩挲着案几上的一个把件,细细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随即阴笑起来,笑容中带着浓厚的杀意,“呵!好胆!”
他派人去接的人,费了那么多心思,结果人还遇刺了,那已经是打他这个帝王的脸了。
武德帝不再假手于人,直接伸手夺过张永手中的信件,随即目光如炬得扫视起来。果然,林霄在信的最前面就讲述了他那个女儿差点被一个女官捂死的事情,这刺客女官还是他派去的黄媪,一个他曾经非常信任的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