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居

第589章 挣扎（第1页）

黎明时分，暴雨终于停歇。青峰山笼罩在一片破晓前的青灰色薄雾中。

在通往邻省的一条偏僻山路上，一辆没有悬挂牌照的黑色越野车如同丧家之犬般狂奔。开车的是张德彪本人，他脸色惨白，布满血丝的眼中只剩下疯狂的求生欲。副驾驶上扔着一个塞满了现金和金条的沉重旅行袋。

“彪哥！前面……前面有路障！是警。察！”后座一个马仔惊恐地尖叫起来。

前方山路转弯处，刺眼的警灯骤然亮起，将黎明前的黑暗撕得粉碎！数辆警车横亘在路中央，荷枪实弹的武警和穿着藏青色制服的省纪委干部如同铜墙铁壁般拦住了去路！天空中，直升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巨大的探照灯光柱如同审判之眼，牢牢锁定了这辆亡命狂奔的越野车！

“冲过去！给老子撞过去！”张德彪双眼赤红，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越野车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疯狂地冲向路障！

“砰！砰！砰！”

数声清脆的枪响！越野车的轮胎瞬间被打爆！失控的车身如同醉汉般剧烈摇摆、翻滚，最后轰然撞在山体上，腾起一股浓烟和尘土！

车门被暴力拉开。几名如狼似虎的武警将满脸是血、狼狈不堪的张德彪从扭曲的驾驶室里拖了出来，死死按在冰冷的泥地上！一只锃亮的黑色皮鞋停在他眼前。

张德彪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一张无比熟悉、此刻却如同寒冰般冷酷的脸——省纪委副。书记郁不归亲自带队！

“张德彪！”省纪委副。书记郁不归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冰，“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现对你采取留置措施！带走！”

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了张德彪的手腕。那一刻，他眼中所有的疯狂、暴戾、不甘，瞬间化为一片死灰。他完了。青峰县的天，终于亮了。

……

清晨的阳光，艰难地刺破青峰县上空积压多日的厚重阴云，洒在县政府大楼上。大楼门口，停满了省纪委和省公安厅的车辆，气氛肃杀。

无数青峰县的干部群众，自发地聚集在县政府大院外，黑压压一片。他们沉默着，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些穿着制服、神情严肃的“上面来的人”进进出出，将一个个平日里高高在上、此刻却面如死灰的官员押上警车。

向南左臂打着绷带，站在办公室破碎的窗前，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沉静如水的疲惫和凝重。窗台上，那盆他带来的绿萝，在经历了风雨和玻璃碎片的摧残后，竟顽强地挺立着，一片沾着泥污的新叶，在初升的阳光下，努力地向上伸展着。

秘书陈默轻轻推门进来，眼圈通红，声音哽咽：“书记……周科长……周雅她……醒了！医生说，是急性中毒，发现得早，抢救过来了！”

向南猛地转身，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文件。那是省纪委特派员刚刚送来的关于青峰山鹰嘴涧矿脉的初步评估报告。报告首页，清晰地盖着省国土资源厅鲜红的公章。

他拿起笔，在报告空白处，用力写下两行字：

“青峰山钼钨矿综合开发项目，立项申报。”

“首要任务：妥善安置原溪口村全体村民，补偿标准按最高上限执行，确保安居乐业。”

写完，他将报告递给陈默，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按程序，立刻上报。”

陈默接过报告，看着那两行力透纸背的字迹，又看了看窗外渐渐散去的人群和初升的朝阳，用力地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向南再次走到窗边。阳光温暖地洒在他身上，也洒在楼下那片曾经被阴霾笼罩的土地上。远处，青峰山巍峨的轮廓在晨曦中清晰可见。一场惨烈的风暴终于过去，但风暴掀起的滔天浊浪之下，被淹没的真相、被牺牲的生命、被撕裂的信任……清算刚刚开始。重建，也才刚刚开始。他肩上的担子，比来时更加沉重。

青峰县县委会议室，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省纪委特派员面容冷峻，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地宣读着对张德彪等人的初步审查结论：涉嫌贪污受贿、滥用职权、非法转让矿产资源、故意杀人……一长串触目惊心的罪名，字字如刀，切割着与会每一个人的神经。当念到“造成多人非正常死亡”时，会场死寂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几个与张德彪过往甚密的常委脸色煞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向南坐在主位，左臂的绷带在深色西装下隐约可见。他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张扬，只有一种近乎疲惫的平静，目光扫过会场，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最后落在脸色灰败、强作镇定的县长周正宏身上。

“周县长。”向南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张德彪主持青峰山开发期间，你作为县政府主要领导，是‘青峰宏远实业’土地出让合同和资金拨付流程的最终签字人。关于这1。2亿资金的最终流向和项目监管严重缺位的问题，你有什么需要向组织、向在座的同志们说明的吗？”

瞬间，所有目光聚焦在周正宏身上。压力如同实质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喉结艰难地滚动，嘴唇哆嗦了几下，想辩解，想推脱，想说是受了张德彪的蒙蔽，但在向南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和省纪委特派员冰冷的注视下，任何托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颓然低下头，肩膀垮塌下去，声音干涩嘶哑：“我……我有责任。我监管不力，失察失职……我请求组织处理。”

会场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周正宏的认错，几乎坐实了张德彪的罪行，也宣告了青峰县旧有权力格局的彻底崩塌。向南没再追问，只是平静地转向省纪委特派员：“请组织依法依规处理。”

会议结束，压抑的气氛并未散去，反而沉淀为一种更深沉的肃杀。旧时代的残渣正在被扫除，但留下的，是满目疮痍的官场生态和亟待重建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