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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南北之变(一)

车轮碾过平整的路面滚滚向前,牛颈两侧垂挂的铜铃叮叮摇曳,洒下一连串规律悦耳的脆响。

窗外不远处,一阵曲调与吴风颇异的丝竹乐越过院墙,织入铃声,引起了车内两人的注意。

荀羡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略微侧头,分辨曲调中的歌辞,神色从空茫转为犹疑。

王琅耳力更好,对沿路住户的情况也了然于胸,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后,立时便听出了巷边高墙里所奏的是汉魏旧曲《对酒》。

永嘉南渡已久,即使北地迁来的侨族间也渐渐风行起吴歌女乐,王琅多次沿这条路前往渡口,听到的都是摇**人心的缠绵吴语,辞不出桃花绿水之间,春风秋月之下,曲调也多采于市井新造,流行更迭很快。[1]

《对酒》,顾名思义是饮酒时所歌所唱,于众多旧调中相对悠扬,符合王孙富贾的审美,却很难在南北断绝的现状下流传到江左民间,也就是王琅、荀羡这样累世显贵的旧族子弟才会在耳濡目染中有所接触。可如今飘入耳中的乐曲,不仅曲调与王琅所知无误,歌声也是纯正的洛阳口音。

她伸手挑开车帘,东南风格的楼阁一角掠过眼帘,正是记忆里宴饮歌舞不断的那户鸿商。

余光见身边少年仍在侧耳细听,她放下车帘,随着逐渐远去的丝竹声和道:“囹圄空虚。冬节不断。”

这下再不用怀疑是自己听错,荀羡将目光投向她,黑瞳里带上几分怔忪。

“人耄耋,皆得以寿终。恩泽广及草木昆虫。”

唱完乐章最后两句,王琅轻叩厢壁,对靠近过来的司北吩咐:“去查那名乐伎来历,明晚我要传她问话。”

类似这般突如其来的差遣常有发生,随车护卫的侍从们在头领手势指挥下稍稍变阵,分出三人离队执行,几乎没有造成一点响动。王琅也习惯了下属的高效,吩咐之后并不等待回禀,直接转头迎上少年视线,谈起刚才听到的古调:“令则可知此辞为何人所作?”

荀羡顿了顿,回道:“家中有藏魏乐府集,泰半为魏三祖所赋,《对酒》仅此一首,乃魏武言王治太平之作。”

所谓魏三祖,指的是曹操、曹丕、曹叡三人。

王琅第一次在宗学里听到这种说法时十分诧异,旁敲侧击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在晋人的主流看法中,魏文帝曹丕的文学成就相对较高,能论入中品,曹操、曹叡次之,并在下品,谈论起来常常将三人共提。至于后世与父兄同列三曹的陈思王曹植独占一档,受到晋人特别推崇,列入上品、仙品。谢灵运所谓“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的看法并非标新立异,而是两晋南朝的公论。

荀家作为曹魏旧臣,藏有曹魏乐府诗集并不奇怪,然而曹操这首《对酒》在晋代算不上名篇,流传度远不如他直抒胸臆的《短歌行》,王琅本人也仅仅是因为过目不忘才记得全诗。问荀羡是否知道歌辞为何人所作,更多是看他的思维是否敏捷——什么人能在对酒时吟唱起王道治世泽被苍生?要么是臣子献给晋武帝奉承太康之治,如《晋世宁舞》辞;要么是执政者自己表述自己的政治理想,范围不广,赌一把即可。

荀羡能说出诗的内容,并断言魏乐府中《对酒》仅此一首,证明他对这首流传不广的乐府诗有特殊关注。

毕竟是荀彧的后人,对那段曾经风云际会倾心信任,最终惨淡收场的结局不耿耿于怀是不可能的……

王琅的思路飘忽了一瞬,便听少年问道:“阿姊让人查那名乐伎,是那户人家并非侨族?”

这倒被他猜对了。

王琅点点头:“他家是魏氏旁支,养了不少海船,孙吴之际最远去过夷洲,北上辽东也有海路可通。伎人难得渡江,或许有些来历,若不是,无非白跑一趟,不费什么功夫。”

北方变数太多,王琅目前以收集情报为主,不愿与人多谈,于是两人又说回曹操。

在《对酒》中,曹操以简明扼要的笔墨描绘了他心目中的理想社会——对于统治层,君王要贤明,佐臣要忠良;诸侯官吏都能爱护百姓,提拔干练明理之人,贬黜昏庸不力之人,依情节轻重处罚罪犯。对于普通百姓,应当不被官吏上门催扰,人人礼让,不陷入诉讼纠纷;耕种所得足以抵御灾年,年老力衰时能够休息。最终,整个社会达到路不拾遗,罪恶消失,人人得以寿终正寝,甚至惠及草木昆虫的大同境界。[2]

按荀羡的理解,曹操格局恢弘开阔,试图将恩惠推及到黎民百姓,这是他凝聚佐臣,奠定霸业的基石。

如何培养君王、诸侯、官吏的贤明仁爱之心,曹操避而不谈,因为这些在瞬息万变的乱世没有空暇去培养。而严刑峻法,赏罚分明这些法家看重的举措能培养出执行力强的官吏,实现他的规划。

君臣严格的尊卑界限,自私自利的人性,曹操也避而不谈,反而拾起墨家“兼爱”、“尚同”的理论,强调要一视同仁,不能根据自己的亲疏远近分配,实现更大范围的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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